2019年11月6日 星期三

Nosleep-在泣屍之地

 作者  mizuya (騎豬的貴婦人)                                     看板  marvel
 標題  [翻譯] Nosleep-在泣屍之地
 時間  Sun Mar 18 21:53:46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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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網址:https://redd.it/84w1q6 In a land of weeping corpses



=====正文開始=====

在亞馬遜雨林中生長著一種特殊的蘑菇。它是一種未命名的鵝膏菌屬,是世界上毒性最強的真菌屬之一。你可能聽說過「死帽蕈」,「毀滅天使」,也許還有「毒蠅傘」——這是我們教孩子們在戶外玩耍時不吃蘑菇的三個原因。前兩種可以殺死一個成年男子。事實上,它們數千年來早已是王者殺手了:此類毒菇殺死了羅馬皇帝克勞狄亞斯(Claudius),教宗克勉七世(Clement VII),以及沙皇亞歷山大的妻子娜塔莉亞‧納雷什金娜(Natalia Naryshkina)。它們殺害了神聖羅馬帝國皇帝查理六世(Charles VI),他的死引發了一場蹂躪歐洲八年的戰爭。有些人甚至認為,悉達多(Siddhartha),也就是釋迦摩尼佛本人,也是因為吃了死亡之帽或毀滅天使而死。 

然而咬下第三種蘑菇則會產生不同的後果。你可以在任何地方認出毒蠅傘:它有高大白色的傘柄,其上有如波浪起伏的傘褶,以及佈滿白色斑點的亮紅色的傘帽。有趣的是,它引起幻覺的程度就跟它致命的程度是一樣的。幾千年來,世界各地的本土文化都在宗教儀式上使用這種蘑菇。對某些人來說,這是神賜予的神聖禮物。


但是毒蠅傘並不像那些你可以在派對裡買到的神奇蘑菇,它們不是拿來玩樂的娛樂性藥物。它對精神方面的影響主要來自於麝香草酚。這種化合物就像在皮約特仙人掌中發現的梅斯卡靈一樣(mescaline),會引起嚴重的暫時性疾病。吃了毒蠅傘的人通常會感到睏倦、流口水、過度出汗,精神錯亂,偶爾還會有精神病。但是薩滿人相信,通過強烈的嘔吐來清除這種毒素,是淨化邪惡靈魂的方法。當疾病消退時,幻覺就會消失,而這個人在精神上就純潔的足以和上帝交談。

現在,這個鵝膏菌屬的新成員與毒蠅傘的關係最為密切。如果你只吃了一點,它不會殺了你。但問題是,當你吃下它後,它引起的疾病在幾小時內是無法消除的。吃這種蘑菇的人通常對幻象的追尋非常執著,所以他們的精神壓力通常表現為惡魔和其他可怕的夢魘怪物,而不是來自天堂的生物。正因為如此,許多亞馬遜人都避免使用這種蘑菇。


在同樣的熱帶雨林裡生活著一種橘色的蜈蚣。除了牠的體型和牠喜歡爬進健行者的衣服裡,牠對人類其實沒什麼惡意。而且牠也沒有什麼特別有趣的特徵——除了牠恰好喜愛食用這種新毒菇。牠整天都在蘑菇上啃食,把它的迷幻毒素排進腺體,分解毒素並使它失效。
                                                   
但在同一處雨林裡,卻生活著一種非常奇怪的蜘蛛。她的身體細長,那八隻油亮的黑腿,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她的後背有著一個淺藍色的圖案,一個邪惡的微笑,有個原住民部落稱她為「Od Grist’aul 」,意思是「長長的尖叫」。我一開始不知道為什麼他們那樣叫她。我認為只不過是因為當人們看到她在頭頂上晃來晃去的時候,她會引起人們的尖叫。紀錄上最大的一隻是大約9英寸長,但是當地人向我保證她們比這個尺寸大得多。這種蜘蛛最可怕的地方不是她喜歡掉在毫無防備的健行者的脖子上,然後在他們的髮間穿梭;也不是她的毒液,雖然它能讓人好幾天都病得很重。不,最可怕的是她的食欲。她在食物鏈的位置就在橘色蜈蚣的上方,她以極大的喜悅來獵殺牠。當你在叢林中徒步旅行時,你會偶爾發現她最愛吃的零食那剩下來的長而空心的外殼。這時你就知道她在附近了。

大多數時候,人們會忽略蘑菇,趕走蜈蚣,或避開蜘蛛。但是,當季節剛剛好,而三者一起以充滿生命力的姿態同時出現,Amadri的人們會燃燒篝火一整夜。他們唱歌來安撫眾神,並表演戰舞以防止蜘蛛可能帶來的傷害。每年的這個時候,恐懼就像暴風雨前的寧靜一樣。濃密的樹冠使白晝變短,所有的生命都因快速到來的黃昏而調整作息。到了晚上,只有閃爍的火光護衛著村莊,抵擋黑暗的侵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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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是因為我看到了。我和我同校的朋友克莉絲汀(Kristen),一個人類學的研究生,和她的導師曼尼(Manny),都同時在那裡。當時我是一個真菌學的博士後研究員,我們三個人正在做田野調查,研究亞馬遜地區與世隔絕的文化。具體來說,我們正在研究他們的藥物。亞馬遜充滿了未被發現的生命,作為蘑菇和其他真菌的專家,我希望找到一個新的物種,並在我的領域裡以自己的發現為名。

克莉絲汀和曼尼幫助我理解這些原住民所面臨的困境。那裡的許多文化已經把自己與外人隔絕,還有更多的部落從來沒有跟外人接觸過。這導致了外界的一種信念,即當地人是落後的、野蠻的,甚至在某些情況下是不人道的。他們的森林被推土機鏟平,焚燒以獲得木材或農田。他們的婦女被綁架和強姦。他們的人因為試圖保護他們的家園而被屠殺。而各國政府對此無動於衷;他們甚至剝奪了許多原住民的權利,稱他們為「森林中的猿人」。


但是,我們深入叢林裡的距離比大多數外來者都要長得多。我們受到歡迎的唯一原因是因為曼尼已經和當地原住民團體合作了幾十年。他的聯絡人,歐魯(Oru),在我們花了三個小時穿越青翠的荒野後,在一輛拖車上歡迎我們。他帶我們走了半天的健行,抵達那個村子。而就是那時,我看到了更多的動物,聽到了更多的聲音,以及發現了比我想像中更多種不同的綠。

在我們到達的前一個小時,我聽到一個男人在遠處尖叫和哭泣。歐魯沒有理會,並建議我們也這樣做。


我們計畫在Amadri逗留兩個星期,同時在叢林中搜尋和記錄植物和動物對這種文化的重要性。我們已經安排了訪問,而我們的翻譯是歐魯。我們甚至被邀請見證Amadri人民最重要的儀式。但我們在太陽下山後的第五天就離開了。我拒絕再多待一秒鐘。我沒有時間來講述所有的事情,但是我想讓你們知道這些人面對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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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徒步旅行的最後一個小時,歐魯不停地催促我們趕快進入村子。他不停地說,黑暗就要來了,他幾乎是帶著害怕的口吻說出來。我以為他擔心會迷路,但當他開始喃喃自語時,我意識到他是真的在精神層面上感到恐懼。

叢林被一幢幢覆蓋著茅草屋頂的木頭建築所取代,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座巨大的篝火。人們聚集在村莊中心的空地上。在他們頭上,環繞村子的,是站在崗哨上揮舞著火把的守衛。


人群中傳來一陣尖叫聲,我們走近時,我看見一個女人正從人群中被護送通過。當她經過時,他們都擁抱並親吻了她。當她尖叫時,他們都哭了。這就像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一列送葬隊伍,只除了這裡沒有棺材,而屍體還活著。那個女人掙扎著抵抗護送她的人,用我從未聽過的語言乞求和尖叫。他們三個人消失在森林邊緣的黑暗中,幾分鐘後,只有那些男人回來。當他們經過我身邊時,他們兩個人都熱淚盈眶。

「她被咬了,」歐魯低聲說,他的語氣帶著悲傷。


「她現在屬於黑暗。」


另一個叫阿喬(Arjo)的人帶我們到我們住的小屋。我們追問他關於那個女人的事,但他告訴我們,在Amadri文化中,談論死者是一種禁忌。提到她的名字,會把她的靈魂從前往下一個世界的路途上喚回,使她憤怒,並對說話者糾纏不休。當我指出,當他們把她拖走的時,那個女人明明還活著,阿喬告訴我,「死亡在這裡很少是無聲的。永遠不要相信屍體。」


那個女人的尖叫聲讓我徹夜難眠。即使在黑暗的叢林裡,她的尖叫也有一種旋律感——仿佛她能看到一些可怕的東西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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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的人們都很熱情,很好奇。他們日夜都想陪伴在我們左右,不停地透過歐魯問問題,直到他精疲力盡。只有阿喬和歐魯會說英語(或者葡萄牙語),所以我們所有的溝通都必須透過他們。然而,阿喬在我們周圍表現得很謹慎,很可能不願與那些對國家政府友好的外國人分享他的文化。


令人驚訝的是,正是阿喬自願帶我們在黎明時去進行第一次的長途健行。他可能想要監視我們。這片叢林並不僅僅是Amadri要保護的蠻荒之地。這裡也是他們的食物,他們的水,以及他們的避難所。這是上帝賜予的土地,也是他們靈性的泉源。他們與之有著千絲萬縷的複雜關係,而其中一些人不願意讓外人發現其物產,不想讓他們進行實驗、挑選和測量


阿喬允許我們拍照,並檢查遍佈地表的眾多植物。他知道哪些是藥用的,哪些是有毒的,哪些嚐起來味道很好。他甚至知道那些我們無法辨認的植物。他鼓勵我吃某種昆蟲,牠的汁液麻痺了我的嘴巴,他解釋說它是用來對付牙痛的。他帶我們看了一些小紅毛蟲,它們的叮咬會使人昏迷一個小時左右,以便進行小手術。但是當我們發現這種奇怪的蘑菇時,他禁止我們去碰它。我的思緒不斷地回到我們在村莊裡看到的那個女人,我祈禱她不知怎麼地找到了通往附近另一個部落的路,得到她所需要的幫助。克莉絲汀和我試著再問阿喬,但每次他都不理我們,好像他根本沒聽見我們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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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黃昏前回到了村子,看到人們在四處亂轉,用手互相示意。男人們拿著熊熊火炬跑過去,還有幾個女人在附近爭吵。有一個人向阿喬說了些話,他跑了過去,於是我們的嚮導跟著他們走了。曼尼,克莉絲汀和我緊跟在後。

我們來到一間小屋,門口聚集著許多人,有些人在哭泣。只要有人竊竊私語,另一個人就會要他壓低聲音。歐魯從茅草屋裡出來,用居高臨下的姿態驅散了人群,然後走近阿喬和守衛。他們聊了一會兒,然後轉向我們。


「我們有緊急情況,」歐魯向曼尼解釋。


「你們身上有帶水嗎?」


克莉絲汀拿出她的水壺,裡面幾乎空了。


「跟著阿喬,」他告訴她。
                       
「把它裝滿我們的井水。」


「快點回來。」


當兩個人衝向井邊時,曼尼和我跟著他進了小屋。


一個老婦人站在裡面,緊緊地抱著她,啜泣著。一個小男孩盤腿坐在房間的另一頭。他的身體看起來很僵硬,這讓我想起了年輕人在篝火邊聽長輩講話的樣子。這是一種尊嚴和尊重的表現。他沒有對我們的進入做出反應,當歐魯對他耳語時,他仍然保持著完全的靜止。 

一開始我以為這個男孩非常緊張,也許這就是為什麼每個人看起來都嚇壞了。但是當我的眼睛適應了黑暗的時候,我注意到他的臉有些奇怪。黑色的線條橫越了他的臉頰,從耳朵到鼻子,出現在我大腦的第一個解釋是「彩繪」。當我的眼睛試著解讀我看到的東西時,這些痕跡開始變得更像疤痕。但在我冒著風險小小的前進一步時,我看到其中一條線在移動。


它們是腿。


當男孩抬頭看著我時,血色從我的臉上褪去。他臉上的另一條腿抽搐著,輕輕地拍著他驚恐的臉。


「Od Grist’aul,」老女人怯生生地喊著。


「Enté nimon ôlo Grist’aul Od tema.」


我不需要了解這些語言就能理解她說的話:她是在求蜘蛛離開她的孫子。


我無法相信它的尺寸有這麼大。那東西緊緊地貼在那可憐孩子的後腦勺上,幾乎快到他脖子的一半。它的剃刀腿穿過他的頭髮,幾乎裹住他整個臉,每當歐魯試圖接近牠,腿就縮得更緊。如果它咬了他,他就會變成另一具屍體,在黑暗中航行。


阿喬和克莉絲汀在我身後偷偷溜了進來,後面跟著三個拿著火把的守衛。當克莉絲汀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她摀住她即將出口的尖叫聲,並帶著懷疑的恐懼看著我。歐魯指示那個男孩慢慢地背對著我們。當他轉過去,阿喬拿著克莉絲汀的水,準備好了。其中一個守衛迅速把他的火炬壓到男孩的頭髮後面。


蜘蛛發出一聲邪惡的尖叫,落在地上。它朝我們飛掠過來,嘶嘶地叫著,吐著唾液,然後被其他的守衛用棍棒打死了。男孩的頭髮燒了起來,但是阿喬一瞬間就澆滅了火焰,他只輕微地燒傷。男孩和他的祖母互相擁抱,抽泣著,然後稱讚那些守衛的行為。 

那天晚上,我被我所看到的東西弄得心神不寧,甚至連眼睛都無法閉上。我的朋友們在茅屋裡四處亂晃,瘋狂地尋找巨大的惡魔蜘蛛。即使克莉絲汀最終躺下休息,我還是不敢放鬆警惕。我想跑回吉普車,然後再飛回美國,在那裡更容易得到機關槍和火焰噴射器,而不是回去得到醫療照顧。我想燒掉整個亞馬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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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夜裡的某個時候,遠處傳來了更多的尖叫聲。
                                           
它們隨著叢林的風從遠處飄來,但幾分鐘後,它們就在村子裡迴盪。有人在空地遊蕩,抓著棚屋的框架,在痛苦中嚎哭。曼尼從睡袋裡跳了出來,大步走到門口,但阿喬從另一邊走過來,把他趕了回去。


「待在屋裡,」他指示。


曼尼抗議,但阿喬用手使他閉上嘴巴。


「那裡不安全。」


我想爭論。我想責備阿喬,因為他的族人表現得如此冷酷無情。但是克莉絲汀和曼尼的話語在我腦海迴響:我們是他們這片土地的客人,是他們文化的見證人。我們不是傳教者或救世主。而且我們也不是來自一個完美的世界。
                                         
阿喬看到了我眼中的矛盾,他的表情也變得柔和了一些。


「我們看起來很殘忍,」他對我說,「但我保證,我們很愛那些已經離開我們的人。那些前往黑暗的人——他們把我們的心帶走了。但我們不能讓他們回來。」


「為什麼?」我問道。


「有什麼傷害呢?」


那女人令人難以忍受的呻吟聲淹沒了我們的小屋。她就在外面,用她的身體撞牆。過了一會兒,她遊蕩到另一座屋子。 

「蜘蛛的毒液,」阿喬解釋道,「它打開了天空。它讓你離開原來的世界。讓你看到下一個世界。在春天,當雨水很多,蘑菇生長的時候,當蜈蚣飽餐一頓而蜘蛛緊追在後時,一切都變得不同了。牠身上帶著蘑菇的毒汁,當她吃掉牠的時候,她也會帶著毒液。」


阿喬往門外偷看,掃視了一下這片區域,確保那個生病的女人已經走了。她那微弱的哭喊聲漸漸消失在遠方,最後不見了。克莉絲汀的臉上流著淚,月光透過屋頂上的洞篩落,她的淚在月光下閃爍著。我想像著蜘蛛從那些洞裡擠進來,順著銀色的線滑落到我們的頭上



「一旦你被咬了,你可以看到另一邊的世界——但不是我們的長者去的神聖之地!」阿喬說,在我們三個人旁邊坐了下來。「你會知道魔鬼住在哪裡。而他們也能看到你。」他看著克莉絲汀。她的悲傷變成了病態的好奇心。「對我們來說,那就是死亡——預先看到本不該透露的最終結局。」

「任何被咬過的人,」克莉絲汀回答,「他們都得走……去哪呢?我的意思是,孩子們呢?那嬰兒怎麼辦?」


阿喬的目光落到了地板上。我看得出來,他在談到受害者時感到很不自在。


「惡魔不僅僅看到他們。他們還試圖穿越,進入我們的世界。那個人變成了一條通道。」


一聲可怕的尖叫聲在遠處爆發,接著是瘋狂的胡言亂語和咯咯的笑聲。那個女人的恐懼已經被歇斯底里的惡意所取代。我想像著一個瘋狂的女巫,潛伏在陰影裡,引誘村民們進入森林。曼尼明顯地在發抖。

「他們必須走,」阿喬說。「但有時黑暗裡積聚了如此多的屍體,以至於它把死人都吐回給我們。我們躲在家裡,直到它們離開。這是我們的懲罰。我祈禱你們不會再看到,但我有一種感覺,在你們走之前,你們也會受到懲罰。」


關於這場磨難,我還有更多要說的,但我今天已經達到了極限。如果有人願意讀我們旅程的下半部分,我很快就會把它上傳到網路上。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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